触摸赑屃魂
●古 月
当我们随着贵妃游园的队伍走进正定开元寺时，我深深知道，曾拨动我心弦的不是须弥峭立的砖塔，不是与姑苏寒山寺齐名的钟楼，而是独卧在一旁的、残缺的、却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石刻赑屃及其残片。
有时候，喜欢一件东西是不需要理由的。一个人喜欢陶瓷，喜欢字画，喜欢青铜，喜欢玉器或是喜欢石头，就真的不需要理由。作为我，是独独喜欢石头的，是北方人粗砺的个性所致还是被石头锈蚀的沧桑所折服，我不知道，反正当我第一次看到并触摸这只巨型赑屃时，我是真的喜欢上了这块石头。
我用目光抚去岁月留在每件赑屃身上的斑斑锈迹，用心触摸到了它们火一样的灵魂！这就是考古界、文物界说的那尊赑屃吗？它号称天下第一。它是在2006年6月22日在正定县城府前街施工时出土的。此赑屃为青石质，长8.4米，宽3.2米，高2.6米，首径2.5米，鼻孔直径0.21米，残重107吨。为五代时期遗物，有极高的文物价值，在国内外实属罕见。俗称“天下第一碑”的西岳华山铭碑，其碑座残长4.8米，而正定赑屃座残长8.4，可称现存碑座之最。你除了佩服工匠的创意与智慧，还能做什么呢？
据专家考证，后晋天福二年（937年）正月，石敬瑭任命安重荣为成德军（当时的正定）节度使。安重荣此人精明干练，处事决断。“作为武夫，留意致道，勤于政务。同僚及衙役们不敢贪赃枉法，胡作非为，这一带得以保境息民”。晋高祖石敬瑭闻之其突出政绩，特敕太子宾客任赞撰文《安重荣德政碑》，以纪念他的功绩。
第二年，安重荣对后晋高祖石敬瑭与契丹约为父子，割让幽云十六州，以为“此晋之万世耻也！”并对契丹王朝深恶痛绝。天福六年（941年）腊月，安重荣闻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举兵反晋，便“大集境内饥民，众至数万，南向邺都，声言入朝”。石敬瑭急派自己的妹夫、天平军节度使杜重威率兵征讨。安因部将反叛，被杜重威打败斩之……石敬瑭命漆其头颅，函送契丹。契丹人就让杜重威为成德军节度使。而后为消除安重荣的影响，杜将“《安重荣德政碑》毁之”，并深埋于地下。哪碑就是这座我说的这座。出土时，除107吨巨型赑屃碑座外，还出土残碑首5块和不规则带字残碑13块。明清之际的著名思想家王夫之曾评价说：“事虽逆而名正者，安重荣也。”
作为正定的重要文物，当时发现它后，决定将它安放在开元寺内，是动用了三辆起重机搬运的。令我们一直称奇的是，我们正定不出产石头，当年没有大型起重设备，是怎样从大山之上凿下，又是怎样将它运到正定城内的呢……？其场面之宏大、动用人力之众多、格调严肃而规范，至今令人感到威严、庄重。真应该感谢那场施工、感谢那些细心施工的工人。
如今，一千多年过去了，硝烟远去，时空的间隔使我们可以从历史中跳出来，用审美的眼光打量眼前这尊大型文物，你看它颈部粗壮，气韵生动，肌肉丰满有力，神态安静祥和，让你看一眼就再也不会忘记，并深深叹服于它演绎出的力与美、简洁与复杂、永恒与瞬间等种种美学主题。然而，在这里，我却无法平静地审美，因为透过那一层层锈蚀，我读出了其中凝聚过的血与火、苦与泪、生与死、善与恶、爱与恨、压迫与反抗、文明与野蛮、祥和与祈祷。那些士兵、那些平民、那些指挥官、那些施工者，他们的姓名已无从知晓，但他们的面容却鲜明地印在我的脑海里，我知道他们活了，他们的灵魂复活了。
石头的河北、石头的正定、石头的赑屃，让我们又一次领略了历史文化名城文化的绵长与厚重。
（本文撰写得到正定县文物保管所鼎力协助，特此感谢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