庙会 久远
林馨
石门的朋友来“赶”庙会。她是一个可敬,可亲的玲珑之人。虽惧怕人流的熙攘,厌弃声音的喧嚣,依旧爽快的答应陪她去“逛”庙会。
“逛”一字本就散淡的很,再加上这么一个剔透的人相携而行,心思一下子澄明了很多。成了那份境界,应该算是“身热闹之中,心在热闹之外。”
“看,看,舞狮子的。”友人雀跃。“那有扭秧歌的。”友人欢呼。
时光在友人的错愕和惊诧中褪去久远。
看人群,看表演,听锣鼓,听吆喝。一下子听到了唐的笙箫,看到了宋的烟雨。顷刻间触到了神的万能、佛的慈悲。庙会从最初神圣的祭祀,到民间市集。几千年,从天上到人间,从神到人,成了中华民族民间最欢快的表情。
脱下留有汗渍的衣衫,丢下手中惯用的农具。强健的身躯舞动着雄狮;灵敏的双腿踩上了高跷。粉底一打,眉眼一转,秧歌扭起。行头着身,战鼓架起,万马奔腾,豪气冲云霄。
从田间地头到庙会市集,从虔诚跪拜到内心的展露。庙会,让人以神的姿态张扬,让佛以人的微笑欢愉。人们在世间欢腾,神佛在天上慈悲。庙会推开了殿堂厚重的木门,从此少了尊卑贵贱的戾气,多了彼此安然的祥和。这或许是庙会久远不衰的因由。
“你真幸福。”顾了眼,顾不了嘴的友人突然间冒出了一句话。这个被我称作诗画里走出的女子。如今,一手拿着吃的,一手抱着玩儿的,典型的一个疯丫头。我笑:“你不幸福呀,看个够,吃个饱,玩个爽。”
“我不是说这些的。”友人叹息,“我是说你在古城生活很幸福。”
“沧海桑田,脚下的土地本就一样的古老,不是吗?”我说。
“是呀,只是这片土地多了很多故事,譬如这一年一届的大庙会,踩上去厚重的很。”友人嫣然转身,发丝飞扬,顷刻间又变回了诗画中的女子。
“我的古城比你的都市可爱的多吧。”我诙谐,本意里并没有攀比的念头。这些年“热爱自己的,欣赏别人的”不仅是一句语言,亦已成了一份修养,一种习惯。
“那是一定的。”友人连连确认,没有一点矫情,倒让我无措。“这份沉甸甸的厚重就已经无法比拟,更别说他处。”友人发自肺腑。
是的,建筑会成为废墟,风景会成为过往。一路流转,越发“厚重”的只有文化。文化是岁月的叠加,是光阴的积淀。有些文化会变成文字,变成书法,变成所有物化的形体。然后,像蒲公英一样播撒开去,从此处处成为故乡,也处处成了他乡,失去了根基。有些文化像街上的老槐树,根基深深地藏在原来的土壤中。不容嫁接,不易扦插,只有在固有的地方才有独到的韵味。一如这庙会中暗自流淌的民俗。
就说这庙会上看似不起眼的杂耍,其实是一种技艺的传承。“技”需要练,“艺”需要学。生活现实的很。如果这“技艺”不是生活的必须,也不会带来生活的改观,慢慢就会被遗弃。
小时候,吹糖人的会沿街叫卖。在物质生活艰涩的日子,“糖人”那微不足道的“甜”是生活的调剂,也是生活的需要。如今,各色品牌的糖果琳琅满目,远远超出了“糖人”的单薄。吹糖人也只有这庙会上才能看到的景致。如果没有这庙会,真不知道去哪里寻找少时的“甜味”。难怪友人看到卖糖人的大声喊“卖糖人的”。
走走,看看,说说,想想。长乐门上向北而望。卖吃的,卖玩的,各色小买卖不急不缓的进行着。战鼓喧天,雄狮舞动,各种仪式循规而成。凌霄塔的庄严、须弥塔的沉静、多宝塔的雍容、澄灵塔的灵俊稳稳地镌刻这片古老的土地上。塔是神圣的地界,是百姓通达天庭的媒介。于是有了这福满凌霄的祈祷,贵妃游园的奢华,登塔怀古的悠远。恍惚间错乱了时空,这庙会被永久的定格。千百年来不断演变,不断传承。在国泰民安中祈愿瑞气祥和;在风调雨顺中祈愿五谷丰登。
庙会是民俗的彰显,是文化的载体。祈祷,过往、现在、未来,古城的庙会久久远远。为了民俗,为了文化,更为了这古城穿越千年的厚重。